「傀儡舞」是一個創作中的劇情,指的是有心的人,利用舞蹈將觀者洗腦,成為無意志的傀儡,任由操術者控制。而被操縱者是否全然無意識,沒有人知道,只知道總有一些被操縱的傀儡「線」會斷掉,並失去生命。
年輕時讀到這劇情,不免覺得好笑。畢竟人的意志,怎麼能這麼簡單就被控制。昨夜夢見傀儡,我領悟到這個段落所要描繪的人性:當傀儡被控制越緊,操術者越要上緊發條,越上緊發條,傀儡的生命越短。直到某天,「啪」一聲,傀儡放棄了生命。
傀儡與傀儡師的生命緊緊結合在一起。傀儡師越想操縱這空洞的軀殼,越要花費精神與生命在傀儡身上。而這空洞的軀殼內是否全然沒有靈魂?是否有某個看不見的意志在掙脫命運的擺弄?直到某天,「啪」的一聲,線斷了,傀儡得到自由,卻也失去生命所有的動力,散落一地。
我們怎麼知道傀儡在從空中斷線的那一剎那,它是感到快樂或是悲傷?也許在這疲憊的關係裡,日復一日,某條重要的線早已斷掉。
我總是懷疑自己是個傀儡,而且是沒有上緊發條的傀儡。我抵抗命運,但命運的絲線把我以可笑的姿態拉向無可避免的毀滅。我抵抗性侵我的人對我的性命威脅。我抵抗睡在加害者身邊日與夜的寂寞與恐懼。但我抵擋不了愛。吉米的愛推動了我的生命,給了我生命一個明確的意義。但牠是隻狗,是奶媽為了操縱我而購買的工具。無論如何,我愛牠。
何時是我心裡那條「線」斷掉的時候?我想是吉米死掉的時候。我以為我愛的人都會長生不老,畢竟他給我的愛是那麼永恆。我依然感覺,他就在我身邊,就在我心裡跳動。所以當我被告知他死掉時,我斷定所有人都在說謊,如同我身邊所有人都在用謊言掩蓋我被性侵的事實一樣,只是另一個謊言。
我從未如此期待謊言。讓他出現。讓他出現。從某個不經意的角落,或夢裡,跑出來。我們會抱在一起。他會舔我的臉,我會感受他身上金黃而柔軟的毛。隨著一個星期、兩個星期,一個月、兩個月過去,這件事並未再重現。我聽見我心裡的某個線切切實實「啪」的斷掉。我好累。我從未感受過如此疲憊。像是一切希望離我遠去。眼前黑色的空洞是如此真實,成為我一切。性侵也好,冷漠也好,去記得誰是好人,誰是壞人,分辨對錯、善惡,都失去了意義。感受,失去了意義。
也許是在那個時候,我成為一個上不緊發條的傀儡。我提不起勁。我不再記得什麼對我是好的,或是壞的。都沒有意義。我很迷惘的活著。所有人告訴我的事情,都像真的,又像假的。每當我試圖要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時,我就像根斷掉的線,我感受不到線另一端生命的重量。
命運半拖半拉的,將我提到這個歲數。大部分的時間,我飄浮在虛空之中,抓不到任何東西。風中的傀儡,壞掉的傀儡。四年前,我憶起童年被性侵的回憶之後,吉米也再次回到我的夢中。夢裡,我擁抱著他,在淚水中醒來。線再次接了起來,雖然我不知道另一端是什麼。
傀儡舞是生命之舞嗎?在這殘酷的世界裡,人的命運緊緊糾結在一起。不被理解的生命困境,使我們互相折磨、痛苦。我期盼的自由是什麼呢?我期待是理解,理解我們雖然是渺小而不堪的,但命運將我們緊緊連結在一起,我們分享共同的感受與命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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